我外婆的家在水碓山,威坪六都源头。水碓山这个村名之古意遥不可解,“水碓”可能是指磨粉舂米的水碓,水碓山,是不是取水碓上的山这么个意思?
水碓山,整个村子分别建在大山的东西两边。一条山溪由北朝南穿村而过,溪水终年不涸,清可见鱼虾。
鱼是石斑鱼,摇摇摆摆向上游,像在趟街;虾是清水虾,噼噼啪啪往后退,似在跳舞。溪水流到村脚,突然冲下高崖,白浪一柱,泄入崖底深潭,潭难见底,深不可测,惟见水浪翻滚。
水潭下边,筑渠引水到一水碓。
水碓,管着整个水碓山村的磨粉和舂米。
粉有苞芦粉、麦粉、米粉,米有稻谷米、粟米。那个石臼还能用来褪山核桃壳,栗刺。
水碓是幢小屋,有一扇天窗,光照在水碓里那大木辘轳上,把湿漉漉的、发了黑的辘轳照得亮堂堂。拔起水渠木闸子,溪水冲上木辘轳一格一格木板,“吱嘎——吱嘎——吱嘎”辘轳转动起来,辘轳边上的木齿轮咬动石磨木齿轮,石磨就“轰隆隆、轰隆隆”转起圈来。石磨上的苞芦籽呀,麦籽呀往磨孔里钻,磨槽里洒下粉,是粗细混合的粉,刷刷,放到箩筛里筛。
箩筛呈长方形,筛悬在中央,可前后摇动。摇动箩筛要用双脚,双脚踏上踏板,“呛咚哐,呛咚哐”,筛在中央来来往往摆着,细的粉落到筛底。“哐哐哐”双脚踏出半步,粗的粉从筛尾巴出口处颠到装着的竹篓里,倒上石磨再接着磨。磨,磨,磨,直磨到剩下点苞芦籽皮,麦皮。
苞芦籽皮,麦皮拿回家,用细粉拌拌做成馃吃了。噢,还挺熬饥的。
水碓里筛粉叫打箩。
似乎是还有一个歌谣和着个游戏来说打箩的。见大人一双手捏住婴儿一双手,拉起来一下放到地上一下,又拉起来一下放到地上一下,拉放之间唱开:“磨磨麦,呛咚哐,隔应(将来之意还是什么意思,不知道)碓里打麽麦,要磨赶紧磨,不磨开(站)到一边,呛咚哐”。
舂米不用磨,用石臼。
稻谷盛到石臼里,木辘轳转动,木齿轮压到石棰长柄上,石棰一头翘高,落下,翘高,落下,“噗,噗,噗”一下,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舂着。
好像每一个村子都有一爿水碓。
水碓是一个村子里的农家轮流着磨和舂的
轮到白天好些。轮到黑夜就有些瘆人,一灯如豆,摇曳不定,风吹过,一明一灭,自己的身体映在那满墙白粉的壁上,如鬼如魔,自己吓煞自己。
外婆还告诉我,路过村脚山崖下那爿水碓,千万千万不要走进去,水碓里有鬼,夜里磨粉的人看到过。半夜深更,有手从石磨上伸下来抓粉吃。
吓死我啦!
我从来没去过那水碓。
在县城工作的舅舅对我说:骗你的,外婆怕你去水碓里玩,绞进木舞头(木辘轳)里去。
外婆用心良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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