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亚洲
千岛湖森林氧吧
黄亚洲
如若你不信这里的每片榆树叶子，都托着
一小块水灵灵的空气
而且这空气是黄莺儿呼吸过的，那么
你就来千岛湖森林氧吧
如若你不信这里满山的松树，都敢于
举起针，戳破路过的每一阵风
取出氧气，染上松脂的味道，那么
你就来千岛湖森林氧吧
如若你不信这里鸟儿和蝴蝶的翅膀，
都是“农家乐”的红灯笼染色的
而且飞得高高低低都像醉氧，那么
你就来千岛湖森林氧吧
如若你不信，你的掸不尽的城市焦虑，
在这里
会被小鸟一点一点啄走
还有那些蝉，会吵得你特别宁静，那么
你就来千岛湖森林氧吧
你来了，
这里就多了一只鸟，多了一阵风
蝴蝶的舞蹈，就多了一套动作
你来了，你城市的街道就分解成了这里的树杈
你全部的心思，就是树杈上，一只静等孵化的鸟蛋
环湖骑行
跟我来吧，给你笼头、链条、踏脚
给你一条扎着许多蝴蝶结的一百三十公里长的小道
漂亮的蝴蝶结，
其实就是彩虹，就是鸥鸟
就是风大的时候，溅上岸来的一片波涛
让我把迎面的风，掰成两半
搁上你两边的肩膀
让我在你的自行车后架上，
放上
全部的一千座小岛
你闪闪的车轮辐条，有可能
都是螳螂的坚韧的后腿
你每一次刹车的声音，都是
秋虫响亮的鸣叫
有时候，你会闻到一群来自茶山的清香
但你闹不清，是“鸠坑毛尖”还是“千岛玉叶”
有时候，
你会觉得迎面的风添了几分水气
那就是千岛湖涨水了，沿湖一圈的花草开始洗脚
来吧，给你头盔、汗水、喘气、心跳
让整个大湖旋转，陪你舞蹈
让你全部的人生，都由这几个词汇组装：
迎面的风、岛屿、花、链条
鱼味馆
鱼味馆餐桌上，那张玻璃转盘
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千岛湖
大大小小的鱼，依然游动
选择各自的蓝花瓷碗
不过，它们现在依傍的，不是水草
是葱姜
有条大鱼，还愿意扶着辣椒荡漾
它双腮能动的时候，绝对不会这么做
显然，各色花式泳姿，已经让千岛湖的鱼
在菜单上，声名鹊起
说是鱼带给我们鲜味，其实是水带给我们鲜味
这玻璃转盘，多像浙江地图上的一块翡翠
主人请我为“鲜茄鱼头”砂锅揭盖，我看见鱼头
直冲我笑，对我如此肯定它一生的英名，深表谢意
水下狮城
在我想象中，那些胖头鲢鱼
又开始踱起知识分子的方步，它们沿街抄录
下列建筑名录：
康王庙、城隍庙、台鼎书院、五狮书院
那些草鱼和鳙鱼，复核的是：
状元碑、洞神宫、碧玉亭
六世同居房、孝子黄昭墓
慈航亭、摘星楼、父子传芳坊
那些水龟，则带着小虾，每天爬上
城北那座低矮的五狮山
它们要查看名景“双塘映月”，在水底
有无残存的光亮
在我想象中，这些鱼、龟、虾
都已在水下的遂安县民政局报上了户口
它们自公元一九五五年以来
一直戴起袖章，巡护这座人类馈赠的城市
为了大坝和发电机组
人类丢了一座城
当然，鱼、龟、虾并不关心其中的得失
它们愿意继承人类的生活，这种机会非常罕见
一个雅号“狮城”的面积为半平方公里的遂安古县
就此成了龙宫。在我想象中
新居民的传统文化理念，要比老居民更为坚定
它们的城市维护规划，起码是上万年
芹川古村
古村派出一溪的石斑鱼
迎我进村
这些鱼用密密麻麻的队形，排列起
古村密密麻麻的历史
这都是一些特别细碎的故事
鱼鳞一样闪烁
我走进一间褪色故宅
明朝最后一个皇帝为我开启雕花木门，告诉我
大明气数已尽，他已无法
再度油漆
沿街的宅门，大都贴着门神
威武的脸谱就如古村的传统，几千年不见变化
只有站在“农家乐”门口的村妇
向我殷勤招手
说着一些石斑鱼不愿听到的话
而那栋装有“美人靠”的旧宅，也有故事
主人据说是一位国民党师长的姨太太
这种叫人感叹的姨太太故事，这种地方
大多数石斑鱼都知道
我是吃着麻酥糖出村的
村里有一家百年制糖作坊
送我出村的石斑鱼一时都松了一口气
她们把溪水的长袖挥得很远，表现得依依不舍
鸠坑，中国茶树王
就譬如我们常说到自己是炎黄子孙
那么，现在提及茶树，就要问
中国的茶叶，是否也在缅怀祖先？
每当新绿分娩于茶山之时，她们
是否会托付第一缕春风，捎去
对祖先与生命的感恩？
现在，请小鸟与清风安静，我正在走近
悬崖边那棵“茶树王”
我准备用自己储备的口感，捎上
至少一百种中国名茶的问候
告诉我，我的两个小时的细细山路
是不是你特别繁茂的根系？
吹拂着你的小心翼翼的春风，是不是
陆羽先生柔软的袍袖？
都说近一半中国绿茶的茶籽，都源自“鸠坑原种”
你听了这句话，会不会只莞尔一笑
道一声：无非就是一点母爱？
鸠坑的乡长说：我们也说不上鸠坑茶有多么好
但是喝过了鸠坑茶，就不想再喝别的茶
其实这句话，唐明皇也说过
那一刻，他正与杨贵妃对饮鸠坑贡茶
陶醉得一塌糊涂
因此，我基本断定，《茶经》中
“鸠坑”二字，就是这棵“茶树王”乳房上
两粒最饱满的茶籽
往后，我会继续品鉴各式名茶，但我
全然明白，一种类似母乳的芬芳
来自何处
祖先站在悬崖旁，望着平坦的我们
千岛湖畔，听阿郎介绍自然农耕
忽然，重新认识了中国的土地
来到千岛湖畔，来到“中国阿郎自然农耕总部”
忽然，空气中
闻到了土地的芬芳
一切都回到土地
真的，重新认识了中国的土地
这里的土地只欢迎山泉、阳光、蜜蜂
还欢迎云雾、风、蝴蝶
至多，还欢迎蚯蚓，甚至
还欢迎杂草，这里的大自然是不修边幅的
是的，不要说不欢迎化肥，不欢迎农药
连有机肥，也概不欢迎
一切都回到土地
这里的土地，埋伏着
中国几千年农业文明最精微的营养
是的，这是比有机农业
更高一个层次的农业
农艺大师阿郎信心满满
今天，他从显微镜下，取出中国的土地
拿在我的面前，滤出
一个又一个的层次
吃饭的时候，我当然相遇了
这块土地所有的优等生：
萝卜、芋艿、玉米、冬瓜、白菜、豆腐、红豆沙
我忽然发现，我一个个全认识
他们都叫阿郎
千岛湖：“放养的
森林”公益项目
认养一棵白桦，就是认养一座森林
也就是
放养一座森林
这座白桦林，现在就出现在屏幕上
好像桦林里有一群鸟，现在
就从屏幕里飞了出来，栖停在
我的茶盅旁
哦，白桦树
现在，你就要成为我的儿子
或者我的女儿
这一群青春的白色牛仔裤，或者白裙子
将从千岛湖出发
一路跳跃着，沿新安江、富春江、钱塘江
舞向四方
认养的，不光可以是白桦，也可以是红枫、菩提
他们都是拒绝化肥拒绝农药的
脸色最红润的孩子
这些穿各色裙子的孩子现在就开始叽叽喳喳了，抢着认识
各自的“父母”
对认养他们的孩子而言，这是一个
大自然的课堂
对大自然而言，这是一个
有点孩子气的项目
哦，白桦树，我多么相信你青春般的爱情般的
终生陪伴
认养一棵白桦树，就是认养一座森林
认养“孩子”的孩子们
其实你们，就是我们这个地球
生生不息的森林
健康、纯净、红润，不带任何化肥与农药